九年前一个初冬的清晨，中关村创业大街的咖啡馆内，铅笔道与企查查创始人杨京首度相遇并进行了采访。彼时，初创仅一年有余的企查查已拥有180万用户，员工不足三十人，并且刚刚获得了险峰长青的第一笔投资——220万元。
在又一个北京逐渐寒冷的清晨，铅笔道再次对话杨京，他分享了几组反映企查查发展历程的关键数据：企查查近期获得中信证券资本注资，估值接近100亿人民币；公司投入3亿元建造的大楼已经竣工，全体员工已入驻；并且计划于今年冲刺IPO。
数年间的数据变化生动描绘了企查查从一款简单的数据工具蜕变为坐拥5亿用户的信用数据产品的发展历程。
正如杨京所言，当数据转化成信用资产时，其价值才能得以最大化体现。
正值企查查创立十周年之际，铅笔道联合创始人薛婷与企查查CEO杨京进行了一次深度对话，内容涵盖了数据查询行业的价值变革、营销竞争背后的故事以及鲜为人知的行业挑战。杨京在对话中多次强调“积累”一词，企查查十年来的点滴积累和创业思考，对于正在创业的人来说颇具启示意义。
访谈摘录如下，由铅笔道整理：
记者：早在2015年，铅笔道是首家报道企查查的媒体，如今九年过去了，企查查最近有哪些重大举措？
杨京：最新动态包括企查查完成了与中信证券资本的投资交割，企业估值再创新高；按照规划，我们将在龙年（2024年）启动IPO进程。
此外，企查查近日迁入了自建的新大楼，这是企查查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重要里程碑。从东南大学国家科技园起步，历经四次搬迁，从最初的200平米办公室到慧湖大厦的1000平米，再到高贸产业园区的5000平米，直至现在拥有36000平米全部自用、专属企查查的大楼，尽览东方之门、国金中心、金鸡湖和独墅湖美景。
记者：从这些数字中可以看出企查查近年来发展迅猛。
杨京：快速发展的背后，企查查不仅是一款互联网产品，更是打造为数据信用产品，真正实现了数据信用资产的价值。如果说过去某些企业的成功得益于抓住了互联网风口，那么企查查则是抓住了数字经济的机遇。
企查查起初以微信H5产品形态出现，为客户代为查询所需数据，随着需求激增，逐步覆盖了国内所有企业数据。经历了满足基础数据存在的阶段后，企查查不断追求数据时效性的提升，从月度更新到周更，直至实现实时更新，并基于数据积累提供关联性信息。
目前企查查正致力于满足市场对数据精准性和多维度关联性的更高要求，在数据治理和质量提升方面投入大量资源。企查查保持着每周迭代产品的内部机制，产品界面持续创新，力求贴合用户不断提升的需求。
同时，企查查在拓展细分市场和新应用领域方面也有显著成果，例如协助检察院开发公开信息查找恶意逃废债线索的应用，该应用的成功助力检察院荣获“数据创新奖”。
记者：企查查从数据工具转型为数据信用产品，价值大幅提升的同时，责任也更为重大？
杨京：确实如此，作为承载众多信任的互联网征信平台，企查查必须坚守公平正义的原则，面临巨大压力。这个行业充满了诱惑，一条招投标数据就可能影响千万甚至上亿的交易，因此企查查既要抵御外部公关诱惑，更要防止内部风险。
企查查内部建立了严格的审核机制，数据检测团队每日执行海量数据抽检，同时强调企业价值观在规范行为中的作用。企查查核心团队始终保持稳定，这种稳定性源于长期的信任积累。
尽管近年来企业征信市场的数据乱象有所整顿，但仍有一些打着国家政策旗号的信用修复代理公司在从事不法业务，收取黑钱为企业消除不良记录。理想的营商环境需要政府营造，同时也依赖于企业自身珍视信用历史、选择信誉良好的合作伙伴，以及全社会借助信用发布形成惩恶扬善的社会风气，让优质企业在市场竞争中脱颖而出，进而推动中国制造走向世界舞台。
记者：过去的十年间，企查查面对过不少挑战？
杨京：确实经历过至少两次重大抉择。2017年左右和2019年左右各有一次关键节点。2017年前后，一家外资竞品曾意图收购企查查，彼时信息查询行业正处在即将爆发的关键时期，外资预见到了这片市场未来的巨大潜力，将企查查视为首选并购目标，并提出了极具吸引力的价格。这个过程对我们团队而言是极大的考验，面对数亿美元的报价，要说内心完全不动摇是不可能的，但最终我们还是坚守初心，拒绝了收购提议，对方只好作罢。回望今日，这份拒绝成为了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它让我们更加深刻地理解到坚持与珍惜的价值。
另一次相似的情况再次验证了我们在创业道路上对于诱惑的坚决抵制，这是最艰难的决定之一。
记者：当时为何坚定认为“不能出售”企查查？
杨京：这一决定并非个人决策，而是管理层集体讨论的结果，经过投票表决，大多数团队成员倾向于保持独立运营，大家怀揣着民族企业情怀，担忧一旦出售可能导致整个行业的消亡。同时，在那个时间节点上，企查查已实现商业化突破，首次实现了百万级盈利，这向我们证明了公司具有自我造血能力。当年正值国际贸易活跃期，企查查平台在经济交易中的作用愈发显著，这两点使我们坚信企查查具备巨大的价值和发展潜力。
回想过去，一条微博内容令人印象深刻，它表达了中国市场已经不再是封闭的小圈子，而是全国范围内需要高度信任和透明度的大市场。如今，企查查等工具已成为企业管理者不可或缺的助手，帮助他们实时监控合作伙伴和竞争对手，特别是关注其涉诉状态，这些服务实际上成为了我国市场经济基础设施的一部分。用户的认可和支持坚定了我们团队对于企查查发展道路正确性的信心。
记者：你们何时意识到市场的爆发趋势？
杨京：大约在2018年后，许多企业的资金链出现问题，金融市场越谨慎，我们的用户需求反而增加，因为大家都开始依赖数据查询以确保资产安全、进行风险控制。至2019年上半年，市场逐渐回暖走出资本寒冬，投资热情高涨，进一步刺激了企业查询的需求增长。那时我们发现企查查的产品特性使其能够抵御经济周期波动，无论市场好坏都能保持良好发展态势。
记者：在这期间，行业内还发生了激烈的营销竞争？
杨京：2017年至2019年间，数据查询行业的营销大战尤为激烈，线上广告饱和后战火蔓延至线下。然而这种竞争对广告商来说倒是好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至2020年疫情初期，广告投放骤减，但我们反其道而行之，在得到广告业前辈的支持下，以极优惠的价格签订了一系列框架协议，一举拿下大量电梯媒体资源及部分重点城市地铁媒体资源。2020年前后是我们广告攻势最为猛烈的阶段，投入了大量的广告费用。
记者：目前营销大战是否告一段落？
杨京：大规模的营销战基本上已经偃旗息鼓，业界不再热衷于通过激进方式追求增长。原因在于全国范围内的用户教育基本完成，企查查现拥有约5亿核心用户，覆盖国内3.3亿家社会实体的数据。历经几年的市场培育，全社会逐步形成了对企业信用资产重要性的共识——如同个人信用一样，企业也应有信用分层。在经济波动中，我们帮助用户区分企业的优劣，优质的公司更容易获得融资、资源以及消费者的青睐，从而助力市场筛选出优质企业和淘汰信誉较差的企业。
记者：营销大战之后，你有何深刻反思？
杨京：从整体上看，我们是在市场驱动下被动参与了这场营销战。虽然无法避免参与其中，但这一过程中确实存在与商业逻辑相悖之处——众多企业为此投入巨资，尤其是使用投资人的资金进行激进推广。
按照我们的经营哲学，企业如同家庭一样需要不断积累财富，并将这些积累用于提升生产工具和产品迭代，以实现更高效的盈利循环。若背离这一原则，就可能陷入恶性循环，不少优秀的国内外互联网公司甚至国货品牌就是因为类似打法而走向衰落。
对于企查查来说，那两年的营销成本确实高昂，某种程度上说，我们仿佛在为广告公司打工。但我们始终坚持一条底线，即确保当年不出现亏损，尽管可以接受当年赚取的利润当年消耗掉，但绝对不能接受亏损状态，这恰恰也是我们能够较早冲刺IPO的原因之一。
通过这次经历，我们深感企业应当更加重视将资金投入到产品研发核心，而非仅关注广告投放。正是由于金融等行业中看重长期价值的客户因为我们的产品和服务选择了我们，才使我们在激烈的竞争中生存下来并得以发展。
记者：今年企查查最大的动作是筹备上市，请问你们计划选择哪个板块上市？
杨京：目前还未最终确定。当前国家正推动数据基础制度建设，对数据要素公司的上市给予支持，我们预感未来可能会定位为大盘蓝筹股。这几年，企查查一直在积极筹备，力争符合相关要求。业务方面，企查查连续多年保持盈利，已达到主板上市的盈利标准，同时注重增长指标，包括盈利和用户数量的增长。
记者：接下来企查查如何规划进一步的增长路径？
杨京：我认为未来的更大增长空间在于海外市场，这是一个全新的增量市场。2023年11月9日，企查查成为全国首家获批数据出境的企业，这个申报工作自2019年起便开始准备，虽历时较长，但其意义重大，为我们在产品创新上开辟了新的天地。
另一方面，在行业内有些公司试图探索新的增长点，比如涉足“企业服务”领域（如企业注册、商标注册等）。在当时，我对此持相对悲观态度，认为从信息服务转向交易服务对我们而言意味着巨大的转型压力，虽然短期内收入可能迅速增长，但前期净利润表现可能并不理想。尽管面对竞争对手的行动和投资人的建议感到紧迫，我们经过深入思考后仍决定坚守初心，不盲目跟进。
回顾过去，或许进入“企业服务”赛道的理念并无错误，如果团队能顶住压力坚持下去，也许就能在这个细分领域取得领先地位，未免令人惋惜。然而，我们清楚自身的优势和愿景，以及适合自身的节奏。
记者：是否注意到有巨头也在觊觎这个赛道？
杨京：的确如此。随着行业认知的深化，大家逐渐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个互联网产品，更是一款信用产品。当数据转化为信用资产时，其价值才能真正达到巅峰。国际巨头如邓白氏等始终对中国市场抱有期待，他们手中握有中国最具有付费意愿和高客单价的客户群体。所谓的“三查一宝”之争远未结束，企查查前方的道路还很长，但这同时也激发了我们持续前行的动力。
记者：相比于创业初期，你觉得自己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杨京：主要体现在心态上的转变，以前特别在意竞争排名，追求做到行业第一。后来发现这种短期目标并非最重要。如今明白，即便现在是第一，未来也可能不再是；在一个维度领先，并不代表所有领域都能领先。行业需要多元化的参与者共同推动技术、管理、行业及未来商业模式的认知边界。
现在我们更清晰地认识到企查查的价值所在，找准自己在产业链中的位置。当我们明确这一价值后，无论面临怎样的外部压力或竞争，都会坚定信念，不受动摇。这种内在价值保证了我们的产品和服务能够在经济体系中持久运转，形成良性循环。
我们的口号是“缔造有远见的商业传奇”，一方面致力于帮助客户做出明智决策，防范被不良商家欺骗；另一方面也时刻提醒我们自身，要打造一家百年企业。
我坚信孤军奋战的时代已经过去，未来一定是正规化、集团化作战。单打独斗或许能走得快，但想要走得长远（例如一百年），必须依靠一支高度职业化、专业化的团队共同努力。
按计划，倘若明年成功IPO，正好是我们创业十周年，这是个完美的时间点，标志着十年磨一剑，向市场交出一份成绩单。我感到非常幸运的是，这么多年来一直坚守这份事业，未曾出售，也从未放弃。
记者：最后想了解一下，为何会选择盖一栋楼？
杨京：我们希望建造一栋大楼作为企查查人的心灵图腾——劳有所获。在这座位于曾被视为互联网荒漠的苏州的大楼里，企查查的所有员工都能安心工作，享受到一流的办公福利。大楼内设有免费咖啡厅、健身房、篮球馆、电竞房，还有价格实惠的食堂，提供给员工们的待遇甚至优于苏州的部分外企大厂，这是我们对员工表达尊重的方式之一。
同时，我们也希望通过这座大楼树立起一种精神信仰——致力于缔造有远见的商业传奇。按照百年建筑的标准建造，旨在向全球遵守契约精神、崇尚商业信用的工商业主体致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