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条博主葛莉娜很少在文章中提父亲的病。在旅游账号“饕餮小娘子”中,她带父母旅行的游记永远显得那么细致周到、热情洋溢。没人知道她内心的矛盾,她既希望美好的时光能无限延长,可每次回到家,她又会长长地松一口气:总算又平安到家了!
父亲患有恶性肿瘤。2015年做手术切除后,2020年发现了转移。他们都知道未来可能面临什么,可是在这次化疗和下次化疗之间,他们还是决定出去旅行。账号记录了他们的足迹,在黄山,他们与迎客松、天都峰合影,在辽东半岛的最南端,一起看黄海和渤海的分界线,他们在钱塘江边,观“天下第一潮”,在内蒙古游草原、观火山,度过暂离北京的凉爽夏天,还在与蒙古、朝鲜、缅甸的边境,亲自勾画出祖国美丽的边界线。
这是向医院借来的时间,也是葛莉娜和父母面对疾病的态度。葛莉娜说,用文字、视频记录与父母的旅行,是她对抗遗忘的方式,假如有人能从中感受到勇气和快乐,那便是这个账号最大的价值。
“虚惊一场”
葛莉娜开始做全职博主其实也与疾病有关,幸运的是,那次是乌龙。
那是2017年,她在北京的一家互联网公司工作,每天24小时待命,没日没夜地加班,她的身体变得很差,总是无缘无故发烧。有次验完血,医生看了眼指标,脸色变得非常凝重。
这些年因工作压力太大患上重病的年轻人越来越多,葛莉娜第一次对疾病有了深切的恐惧。她赶紧去大医院看血液科,好在最后只是虚惊一场。
这件事成了葛莉娜辞职的导火索。过去几年,她几乎每天加班到后半夜,因为须第一时间处理突发的危机事件,她甚至无法和父母、朋友吃一顿完整的饭。填完一个坑就有下一个坑,葛莉娜陷在循环里,越来越觉得这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她决定重新开始。“旅途能见到不一样的风景、不一样的人,会觉得这样的人生有更多色彩和可能性,不像上班,今天永远能看到明天。”葛莉娜喜欢尝试新鲜事物,2013年她在难得的年假里自驾了美国66号公路,当时赴美旅游签证有效期只有一年,网上也没太多自由行攻略,她便自己写了一份路书攻略。“这件事能帮助到别人,也会给我带来快乐。”
2016年,葛莉娜注册了头条账号,名字就叫饕餮小娘子。饕餮比喻贪吃的人,葛莉娜以此形容自己的百无禁忌,“各种稀奇古怪的事都愿意尝试”。2017年辞职后,她成了全职旅行博主。她在菲律宾与鲸鲨一起游泳,在青海热贡看当地藏民画唐卡,在荷兰追寻梵高的足迹,在缅甸感受“手指之处,必有浮屠”的震撼……积压多年的对自由的渴望喷薄而出,她像一条鱼回到了大海。
那时的葛莉娜还不知道,无忧无虑的时光是有窗口期的,只是每个人的窗口期有长有短,她的那个窗口期似乎有些短暂了。
“逃跑计划”
2020年,父亲的恶性肿瘤复发了。他无法再进行手术,只能靠放疗、化疗抑制肿瘤的生长。而每种药物都有耐药期,因为无法治愈,病人要靠药物带瘤生存,不停换药,直到无药可换。
“我们都没有抱怨什么,既然赶上了,就面对它,像升级打怪一样。”从此葛莉娜的目的地,从世界各地变成了各个医院,“饕餮小娘子”的攻略内容,也由欧美自驾变成了与父母同游。
“我爸自己就喜欢旅行,他觉得在有限的生命里看更多风景、走更多路,是他向往的生活,那我肯定要帮助他实现这个愿望。”
2021年4月,父亲病情相对稳定后,他们开始了第一次“逃跑计划”。在山西与河南的交界,他们在被太行山环绕的穽底村吃正宗的柴鸡,自驾悬崖之上的挂壁公路,去洛阳看牡丹、游龙门石窟,参观千年古刹白马寺和中国第一座舍利塔齐云塔。5月,下一个治疗周期来临之前,他们又一起去神农架看了高山杜鹃、千年杉王和刚出生的金丝猴。
在文章中,葛莉娜这样写道:“人生有很多事是自己不能掌控的,从天而降的灾难、仍无解药的疾病,我们能做的唯有乐观面对,在有限的生命里感受更多的美好和未知。”她说不清旅途为父亲带来了什么,有次因为发烧,外地回京就直接去了医院挂急诊,可即便这样,父亲仍然乐此不疲。“在路上,他和我妈真的笑得很灿烂。”
在外面,一家人从不谈论疾病,每天最关心的只有吃和玩。不过有时父女俩也会意见不合。去年在大连,父亲发烧,葛莉娜想带他回京,但他执意要去旅顺和丹东。“这种时候我不会隐瞒病情或者眼下的状况,我会告诉他这件事的利弊,然后让他自己选择。我尊重他的决定。”
父亲的免疫力正变得越来越差,“逃跑计划”也越来越提心吊胆。可能会出现什么状况、能如何应对,每次出发前,葛莉娜都要仔细盘算一遍,即便第二天不用开车,她也从不敢喝酒,因为“可能随时要拉他回去”。
这些文字和视频背后的事,葛莉娜很少在账号中提及。她说:“我不想让大家看到悲伤或者负面的情绪,我更希望给大家带来快乐和价值。”
“头条是人生的见证者和备忘录”
这些年因为总要陪父亲去医院,“饕餮小娘子”更新的比较慢,但她还是喜欢在头条上分享她们一家的出行,并在今年加入了头条的首发激励计划。在她的账号下,有读者说这是他读过的最详细的游记,“里面景点、名称、路线、数据堪称导览图级别”,也有读者感慨葛莉娜功课充足,“图片配得恰到好处,一些重点景物进行了标注,让大家读起来有身临其境之感”。这两年常更新与父母同游的内容后,葛莉娜更是收获了一批中老年粉丝。 “现在的时间、难度都是配合爸妈,所以有时间自由行但又不知道怎么玩的中老年人就会以我的账号为参考。”
葛莉娜不知道自己具体帮到了哪些人,倒是多年前与一个陌生粉丝的互动,让她记忆犹新。有个佛山的女生说最近不太顺利,只有练拳才觉得快乐,葛莉娜便鼓励她继续练下去。过了大半年电影《叶问4》上映,她突然想起了这件事,便给粉丝留言,问她近况,对方很意外,说一直在练拳,已经开心了许多。之后两人再没对话,只是网络空间里那种遥远而微妙的共鸣让葛莉娜记到了今天。对她来说,今日头条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平台,而是人生际遇的见证者和备忘录。“它是我的家庭影相册和回忆录,等我老了,去看一眼,便不至于真忘了什么。”
这几年,葛莉娜越来越觉得,人生是一场旅途,也是一场告别。2017年,她养了13年的小狗溜溜因病去世了。就在怀里,葛莉娜看着它在医生的注射器下一点点离开。“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按时给他体检,以及因为工作太忙,没有在他在世的时候更多地陪陪他。”
“以前我不知道面对死亡是什么感受,现在可能还是不知道,但慢慢知道了如何接受它。”人到中年,命运的无常也开始成为生活的一部分,今年1月,一个每年都会聚会的大学同学也因为心梗突然去世了。“世事难料,但曾经那些美好的记忆都会在时光深处,落地成花。”
不久前,为了寻求更多的治疗手段,葛莉娜将父亲带到了海南博鳌的医院,原想顺便在海南旅行,不料父亲一直在断断续续发烧。“希望今年还能带他出去玩。”葛莉娜说,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在拥有时好好珍惜,“这不是突然而来的、强烈的紧迫感,而是自然而然、每天都在做的事。‘逃跑计划’还会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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