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壶,一生事丨一座宜兴小镇,千秋制壶人——顾士超

2023-02-22 09:40:53     来源:

宜兴,太湖边的一座江南小镇,也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有着7300年的制陶史,600多年的紫砂史,一代代人,在此生生不息,传颂着贡茶和紫砂的传奇故事,传承着古老的技艺。

顾士超从小便生活在这片素有陶都之称的土地,作为紫砂壶艺泰斗顾景舟胞孙,顾士超在成长为新时代守艺人的历程中,为之自豪过,亦为之“逃离”过,最终回归到这座紫砂小镇。这或许是一种诞生于血液中命运的力量,也恰是这种力量在往后的岁月里陪伴着顾士超演绎了独属于他的奇妙壶缘。

宜兴围城丨外来人想进来,小镇人想走出去

提到宜兴,人们总是第一时间便能联想到“紫砂”“陶都”这些词汇,在这里生活着传承了千年的紫砂匠人,他们祖祖辈辈钻研着紫砂技艺。也曾红极一时,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宜兴的紫砂便早早走出国门,红遍东南亚等地受到消费者追捧。其中名家珍品,往往会掀起抢购收藏热潮,成为各大拍卖场的宠儿。因此,宜兴紫砂行业兴盛,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制作紫砂。

与市场火热所不同的是,紫砂对生活在宜兴的平凡紫砂匠人,有了更多的意味。紫砂制壶,在上一辈宜兴人的眼里被称之为“寒天喝冷水,黑夜渡残桥”,都是苦活累活。冬天没有火烤,夏天没有空调,一年四季不变的是宜兴的匠人吭哧吭哧地打着泥条。

顾士超打小就是看着大人们“打泥条”长大的。甚至乎有的时候觉着好玩,也会学学大人的样子过去“搭把手”,憧憬着自己也是那个闻名遐迩的太爷爷顾景舟。约莫再长大些的时候,顾士超便对紫砂完全失去兴趣,跟着很多小镇青年一样想着好好学习,有朝一日能逃离这里。任谁见证了宜兴紫砂匠人的苦累与血汗,也难产生留下来的想法,宜兴小镇就像是书里的围城,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

走出宜兴丨从一片泥土地到另一片“泥土地”

考上中国地质大学的时候,顾士超终于有了一种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感觉,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走出宜兴。风华正茂的年纪,心里的理想可以装下偌大的世界,顾士超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了大学校门,庆祝自己的“脱离”。

既是初来乍到,也是机缘巧合,他所选的专业是工艺美术设计,就读的大学是地质大学。后来,顾士超时常调侃自己,这是从一片泥土地到另一片“泥土地”。无论如何,在中国地质大学进修期间,顾士超怀揣着少年郎美好的理想,在这一片全新的“泥土地”里,得到了对泥料矿料和工艺美术设计深入学习和研究的机会,为后来的雕刻施艺打下来了一些理论与学术方面的基础。

春去秋来,时光轮转。当学业面临毕业,毕业扯着就业,顾士超也像芸芸学子一般向往着大城市、大公司,向往着进击人生,燃烧理想施展抱负。然而,不知是命运弄人,还是天命的使然,恰逢此时顾士超收到了爷爷生病住院的消息,这对当下的顾士超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顾士超的爸妈因忙于生计做壶养家,大部分时间都是爷爷在照顾他,陪着小顾士超度过了整个童年。无论是作为家里的长孙的责任,还是对爷爷的情感,都驱使着顾士超放下自己的理想,回到宜兴照顾爷爷。顾士超对此回忆说:“这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回归宜兴丨柳暗花明的命运,五味杂陈的学艺生涯

在命运交织的十字路口,顾士超没有在他理想中的大公司中度过,而是用了一年多的时间陪伴着疼爱他的爷爷。这也导致他在家乡待了一年多后,完全跟理想工作脱节,只能跟本地许多孩子一样拾起“老本行”,去拜个师傅学习做壶。

一个北京的大学生回来“打泥条”,而且不似小时候的玩闹,在那司空见惯的泥条里顾士超开始感受到生活的不容易,心里也承受着理想与现实背道而驰的落差。地质大学的知识也没给他平添光环、工艺美术设计的基础是无处施展的,经常打泥条打得手都抬不起来才是常态。做壶不易,让一个心高气傲的大学生去做祖祖辈辈累倦的活计更不容易。

生活把顾士超碾在泥条里打滚,而顾士超做出的作品却还始终得不到师傅的承认,只要是做得不好的,师傅都会当着顾士超的面把壶摔得稀碎,看着自己一番心血的“得意作品”成为泡影,此间滋味唯有做壶人晓得。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顾士超前前后后被摔了几百把壶,每次都在冲击着顾士超想要放弃做壶的那根心弦。这期间,顾士超时常一坐就是一整天,一把壶要做好几天。这些寂寞的时光,对他来说充满了痛苦和煎熬,沁在泥条里的汗水,总是给顾士超心里的苦痛添加了更多养料。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实在太苦太累了”。

手艺人,第一关要守的是心里的五味杂陈。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当历经欲念的煎熬又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打泥条、制壶,顾士超也逐渐明心见性,他藏在心底里唯一的启明星便是他的大爷爷顾景舟,以及家族先辈们给他的信念和信心。顾景舟在紫砂壶界是一个标杆,也是一个楷模,代表着紫砂壶时代中一份不可估量的财富。于顾士超而言,则是更朴素而又深刻的一句话:即使身处阴沟,也要仰望星空。

再出宜兴丨传承顾脉技艺,弘扬紫砂文化

顾士超在上大学那会儿,聊到各自家乡的特色和特产。他总会说,宜兴的特产是竹子、泥巴和紫砂壶,恰巧有一同学的爷爷是个资深紫砂壶迷,还特别喜欢顾景舟的壶,顾士超便平淡无奇地表示,“顾景舟是他的大爷爷”。大家都觉得他在吹牛。为此,顾士超把《顾氏族谱》专程从宜兴背到北京,只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年少耿直的顾士超并未意识到这是一种潜移默化于血脉文化中的牵绊,恰是这种牵绊化作了重回宜兴之后,学艺制壶生涯中源源不断的力量。

如今,顾士超已制壶十几年,也在而立之年顺利考取了国家级工艺美术师,随着技艺的不断提升,为传承顾脉技艺,他心中便燃起更大胆的想法——把太爷爷顾景舟所擅长的各种器型重做一遍。顾士超觉得,这有一种重走长征路的感觉和意义,每当他投入作品的时候,感觉就是在与壶对话,与先辈的经典作品在对话,也在聆听着先辈们的谆谆教诲,汲取养分、充实自我,能更好地做个守艺人,走好自己的人生路。

在制壶技艺有一定基础之后,顾士超也受到不少艺术展和活动的邀约,应邀参加了一部分文化交流活动。在这过程中,他也才逐渐意识到,对于宜兴人司空见惯的紫砂很多人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去接触、去了解。

有一次,在郑州的文化展会上,有位打扮时髦的观众就说:“紫砂是老大爷才会喜欢的,老气的茶壶、老气花盆,有啥好看的,这都啥年代了,还有人喜欢这些要淘汰的老物件。”这深触动了顾士超的心灵,以前他兜兜转转都在紫砂的圈子里,全世界都是紫砂,但他终于探出头接触普罗大众时,人们告诉他:紫砂只是小众文化。

传统文化真的没有生存的土壤?要被落伍淘汰吗?顾士超意识到身为当代紫砂技艺的传承人,弘扬好紫砂文化,让更多人的了解并喜欢紫砂作品,是任重而道远的。从那以后,顾士超参加了更多的文化交流活动,开始在一些文化期刊上发表自己对于紫砂和传统文化心得的文章,这个过程让顾士超觉得非常有意义,也非常有成就感。

热爱宜兴丨平凡人的不平凡的文化传承

顾士超是新时代下广大宜兴制壶匠人的一个缩影,他们打小耳濡目染的就是紫砂文化,又接触着现代陶艺思想。曾因司空见惯的苦难而选择逃离、又因司空见惯的先辈名家而自豪、更因司空见惯的技艺而传承。顾士超是生活在宜兴的平凡匠人,历经波折之后他选择用一笔一画,从把握形态到勾勒布局,去传承每一把壶的背后的文化、思想以及艺术。

以顾景舟为代表的一代代丁山的紫砂匠人们通过一把把紫砂壶传承着这古老的技艺,也通过一把把的作品,让紫砂文化走走到全国各地乃至港澳台地区和海外,紫砂壶对宜兴人来讲不仅是一种文化符号,更是一种传统文化纽带。

顾士超热爱宜兴这片土地,也在冥冥之中沿着前辈的足迹继续前行,他通过一把说简单而又不简单的壶,传承着紫砂非遗的技艺。顾士超能够感觉到,接过先辈们手里的文化的接力棒,肩上的责任沉甸甸的。但是他始终相信,有大爷爷顾景舟和先辈的风范作为精神力量,可以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一把壶,便是一生事。壶即人生,做好壶,做好事,做好人,这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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